张景生:高威总管

高威总管文/张景生
高威,身材削瘦,年逾不惑,岁月的沧桑与坎坷使他过早的谢顶了。刀条型脸上闪烁着一对乌黑深邃的眸子,显得很精明强干。许是过去当兵的缘故,习惯穿身半新不旧的迷彩服。他是天一乡小车司机,开车十多年,行程三十万公里,记分卡没有一次扣分记录。茶余饭后,常戏言自己,是把握方向的,掌管“四股一室”(四个轱辘一个驾驶室)。有时需动动”班子”(扳子),必要时还得揭一下“盖子”(发动机护盖)。不管咋说,他脑瓜灵活,遇事善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如同领导肚里一条蛔虫,深得头儿器重。
这个世界每天都肆无忌惮的注销一批生命的符号。古往今来,无论帝王将相,英雄豪杰,还是平头百姓,凡夫俗子,弹指之间都殊途同归,无法避免。那年初夏的一个上午十点多钟,穆乡长八十一岁的老母亲患不治之症刚刚驾鹤西去。穆乡长强抑住心中巨大的悲痛,掏出纸巾擦拭完眼眶里的泪水。当机立断,“御口亲封”高威为治丧总管,全权负责丧事操办中的大事小情。接到“圣旨”,高威不敢怠慢,立马从各科室抽调精兵强将,召开紧急会议。安排人布置灵堂、购买花圈、请阴阳先生、采办供品、摆放礼桌。命财政所长为会计兼记礼单,农业科长为出纳。自己负责客人的迎来送往及全面工作。安排妥当,为显示自己对穆母去世的哀悼之情,他直奔灵堂,“扑通”跪下,“哇”的一声,嚎啕大哭。那声音像来自天外,又似来自地心,震得全体治丧人员一激灵,随之,齐刷刷跪倒,学高威一迭连声的嚎叫起来。一时间哭声一片,天地为之动容,白云为之变色。这雷霆般的哭声几乎把高大的院墙鼓破,挤在院内看热闹的人们,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人是光打雷不下雨。如果套用一句蹩脚的歇后语就是,猫哭老鼠——假慈悲。
紧接着,穆乡长的远亲近邻、乡直各单位、各村书记主任、私营矿主、承包商……,吊唁者如潮水般滚滚涌来。一辆辆高中低档小轿车乌泱乌泱地停在穆乡长家门前的文化广场上,那阵势不亚于办车展。高威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只恨自己没三头六臂,分身无术。这边喊,花圈放哪?高威吼,搁墙角。那边呼,谁收礼?高威噔噔噔疾步上前,接过钱,朝出纳跟前一扔,让财政所长上账。这些来的人大都跟穆乡长非亲非故,一出手就是上千,甚至过万,灵堂前似排演电视剧,黑压压地跪一大片。礼桌上一摞摞嘎巴新的钞票,魔术般堆成小山。高威眼球一转,瞅瞅忙碌的出纳,走过去,压低声音叮嘱:“完事快存信用社,身上别带现金”。为款待远近而来的吊唁者,高威忙中偷闲,掏出黑色诺基亚直板手机,如浆的手指迅速按动一串阿拉伯数字。“喂,新华酒店吗?下午先摆八十桌,嗯,对,对”。来宾望着办事八面玲珑的高威,纷纷投去赞许的目光。可以说,高威给客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出殡的前一天下午,高威总管再次召集手下人员开会。会上,他充分肯定这几日大伙的成绩,并表示由衷的谢意。提到缺点,如蜻蜓点水一扫而过。会计、出纳将礼单与存折一起递到他手里。待将抬材人、行走路线、注意事项等情况一一明确后。他扫视一眼身边鞍前马后,辛辛苦苦的弟兄们。抬高嗓门郑重宣布:“今晚代表穆乡长,犒劳大家一顿。为明天穆母入土为安,力争站好最后一班岗。”酒席宴上,大家把治丧期间灰蒙蒙的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热烈。人们将高威众星捧月般地围拢着,争着抢着和他喝酒,频频的碰杯,高威来者不拒。直到夜深人静,才晃晃悠悠,迈着麻花步从饭馆里扭出来,半路上,信手扔掉嘴里叼着的半截“云烟”,五音不全的嗓子哼哼道:“咱们老百姓呀,今儿个真呀真高兴。”他带着七分醉意三分清醒,跌跌撞撞,回到乡里自己的单身宿舍,衣服也没顾上脱就躺下了。工夫不大,便断断续续打起轻微的鼾声。
一觉醒来,高威摸出手机一看,已是凌晨两点。翻来覆去咋也睡不着,他掏烟时,忽然发现衣兜内鼓鼓囊囊装着一千元钱。这才猛然想起在酒店结账时,他暗地嘱咐吧台服务员,论亲戚是自己的姑舅妹子多开点。虽然这几天打里照外,忙得脚打后脑勺,但他心如明镜,穆乡长为人行事一向鼠肚鸡肠,处处算计得八米二糠。要是不借机弄点,穆乡长半文钱也不会赏给他的。
第二天,高威早早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洗漱完毕,按照约定的时间,匆匆忙忙地赶到穆家。只见院内冷冷清清的,乡里帮忙的只来了四个人。临时雇的几个五大三粗的抬材人,往棺木上有条不紊地裹着胳膊粗的麻绳,三根榆木横杠直插期间。方面大耳的乡纪委赵专员把他悄悄拉到一旁,神秘地说,你还不知道吧,昨夜穆乡长因借母亲丧事收受礼金且数额巨大被纪委“双规”了,听说还有别的事。高威想起多弄的那笔钱,霎时惊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暗想,幸亏只干了三天。
作者简介:张景生,男,现供职于河北赤城县一基层单位,爱好散文,已在国家及地方刊物发表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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