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藕的第234篇涂鸦
藕记
常常以为看穿别人，甚至忽略了要去求证。要不时内省。
最近很喜欢心心相印这个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是被语言搅局，以至于陷入局限或窘境。
无相无我，听生命自行风起云涌。
疫情稍微缓和的时候，挑了个风和日丽一些的天气，和女发小一起去见男发小。
好容易找到家正在营业的空间很大的意式餐厅，里面只另有一桌两人。落座，摘口罩，喝老板因为难得顾客光顾特别奉送的乌龙茶，点简单的意面三明治什么的——吃从来不是我们见面的重点——然后开聊。
其实都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说。还平安，还健康，还有班可上，还有家人需守护，已足够中年人好一阵庆幸。但总还是间隔一段要见面，彼此总还有一些从少年时代建立至今的羁绊。
忘了其他都说了些什么，还记得的只有他说了一句话，大意是不要只听说出口的话，要听那些没说出口的。当时没觉得怎样，过后倒是不时在脑海中回响。
那家伙，总是忽然丢出一两句耐人寻味的话，好像比我们都高明似的。
只不过，不甘心也要承认，他似乎确实已经先行一步了悟某些我尚未触达的东西。
人与人禀赋各个不同，际遇也如是，山外高山，人有翘楚。
命运提出质询甚或打脸的时候，要臣服。
谁让自己不够努力精进。
可什么才是没有出口的话，怎样才能听到那些话呢？
那天并没有再深入这个话题，过后去问也必定是没头没脑。然而这个问题竟然成了绕梁的一段乐曲，又偏偏想不起曲名。于是一下一下勾动大脑的好奇和不甘，总要弄个明白才肯罢休。
不过，当某个未解的问题收藏在经常开合的抽屉的时候，你不断获得的认知资源会自动匹配一些疑似的答复过来给你辨认。
在读一个英文素材的时候，看到这样一段话：Another is the “illusion of asymmetric insight”: we think we know others better than they know us, and that we may have insights about them they lack.This leads us to talk when we would do well to listen and to be less patient than we ought to be. 另一个观点是“不对称洞察力错觉”：我们认为自己对他人的了解程度甚于他人对我们的了解，并且我们可能有着他人所缺乏的洞察力。这就导致了我们在本应倾听时高谈阔论，没有了应有的耐心。
这段话咔嚓咔嚓挤进这个未解之问的抽屉。
由我来简化这段长句，就是两个字，知见。
曾经总以为自己多少是有点灵气的人，自以为天性敏锐犀利时常洞若观火，尤其在关系密切的人面前便不时不加克制地把发现的对方幽深处的人性扒拉出来。所有的对话，早早埋下了傲慢的种子，以为你说的我早知道，你不说的我也早看出来了。
我看见了自己刻薄的一面。
倾听都不过是装模做样，结论老早提前，接下来的交谈都无非在进一步论证。心是满的，对方的话装不进来，所有的过程都有早早预备好的我的个人经验，如若不然，还有先验。
所以，看起来我在交谈，其实我只说了我想说的和我以为的，其余的并没有听见。
没有学会虔诚的人，不会有真正的真知灼见。
想起一个朋友，常常穿得像央视新闻里会议现场的老干部，又爱沉下脸严肃批评服务生做事不周到。所有看过的鸡汤文和固有的经验在说，此人典型的官僚主义害死人不好相与。某次话不投机，索性删除了微信朋友了事。但是过后遇见，老干部坦承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骂完服务生不久后会追评总体服务优秀，说要投诉之类的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并不忍心为难服务员小女生。
于是意识到很多时候，人本身就具有自我反省和自我纠偏的能力，作为旁人又怎么可以擅自因为一个瞬间的言论妄下此人人性如何卑劣的定论。
后来再看老干部，不发臭脾气的时候，倒也有侠肝义胆的一面。如果收起刀子嘴的话，也不失忠厚亲切。
竟是我自己，总是听不见未出口的那些话。那些可能记录在来自童年的颠簸经历，记录在不为人知的黑暗时刻，记录在完好外表下碎裂过的内心，记录在未曾被完整接纳过的既期许又怀疑之间的心情。
是我不够安静，内心交叠杂音，形成巨大轰鸣。
所以才会根本不曾听见。
据说，人一天要说8000个字。若是未曾察觉自己，养成不加克制的刀子嘴，不知多少片飞刀扎了多少颗人心。
在知乎上看到有人说，
“以前会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傻逼，不想说话。
现在会觉得，周围的人只有我是傻逼，不敢说话。”
看来这哥们已然启智。
而我是这样的不聪明以及自作聪明。
喜欢预设立场，喜欢构想图景，喜欢加速进度条，喜欢求证揣测的结局，还喜欢把看到的想到的猜测的说出来以示机敏。
常常事后方知，一路枉作小人。
其实想想，若是言不由衷，不如不说，若是说了对方不懂，不如不说，若是说了伤人，不如不说。
所以，很多话不说也罢。
我说的欲言又止，并不是要藏起真心，或是一力隐忍。而是等一切圆熟，待对方想听，说出口的话音才会生根发芽。
总之大音希声，听老子的没错。
图片来自电影《听说》
世界将依然不变改
只会让更多罪名埋没爱
人间四月，早晚易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