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创文: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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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屋
文/付创文
岁月沉淀,容颜退去,老屋成了危房。一个血红的“拆”字像是对其进行宣判。不是无期,而是“死刑”。
老屋是什么时候盖起的,我记不清了。是我上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答案难以定论。因为盖房,父亲让我辍学。那时还小,不知道上学有何重要,因此没有哭闹。
在家里,父亲从来不让我干这干那,每次总是说:“你玩去吧!”可我却不会听他的话。那天,我正搬着半截土坯,忽听有人喊我。寻声望去,是老师站在那里。父亲见到老师,心里万分感动。老师此行不虚,我又成了学生。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形单影只,像一叶孤舟在苦海里挣扎。为实现梦想,盖起三间土坯房,他几度跌倒,几度爬起,几度歪歪扭扭地站在那里,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是饥饿,什么是劳累,什么是头晕目眩,谁也不能够体会得到。太阳落了又出,出了又落。酷暑中奔走,雪地里流汗。披星戴月,夜以继日。三间土坯房啊!你何时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地上?
五年,整整五年。五年拼命,父亲才艰难地准备好三间土坯房的所有用料。三千多块的土坯是父亲在西沟河脱的;十八根檩条、二百多根椽子是父亲在老北山扛的;两千多斤藤条是父亲在虎狼坡挑的;两架梁柱其中一架是父亲和家叔从深山老林抬的。还有那自己出力却办不到的千砖万瓦、八百多斤的白灰等,都是靠父亲的脸面,寻亲戚,求朋友,好不容易借钱买的。
良辰吉日,烧纸放炮。父亲跪拜,破土。工匠楔木桩,排线定向。大工小工,齐心协力,挖起醇香浓厚的陈年老土,形成宽二尺、深一尺半的地沟。摆上石头,拌和白灰、沙石,填进摆好的石头间隙里,为老屋打下坚实的根基。历时三个多月,耗尽二百余个工日。老屋终于昂起了头,睁大了眼,放开喉咙,向世人宣告:今天——我诞生了!
荒芜的村宅上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民房三间,土木结构。坐西北,向东南。长三丈,宽丈二,高丈六;高屋建瓴,一脊两兽。棱角分明,清新端庄。左邻右舍,交相辉映。
然而,令人不愿意看到的则是那副木门,是扒旧房留下来又用的。看到它,眼前仿佛出现七十多年前,日本鬼子血洗我们村庄的残酷情形。是可忍,孰不可忍。听父亲说,那一天,人们奔跑着,呼喊着:“鬼子进村啦——鬼子进村啦——”来得及的,丢家弃产,向外面逃跑;来不及的,就地下跪,苦苦求饶。东家爷爷背着孙子,西家婶婶抱着儿子。哭声叫声响在一起,连成一片,乱作一团。我们一家虽然逃了出去,但依然逃不出日本强盗的罪恶魔掌。强盗们见我家房门落锁,顿时恼羞成怒。一哄而上,砸坏了两扇门的门轴,饿狼般地扑进屋里,抢吞一空。几天后,祖父回到家里,见此情景,大哭一场。万般无奈,只好请木匠重新做了两个门轴。至今,那副门上还迸溅着日本强盗罪恶的血腥。
刚住进新房,父亲却积劳成疾,得了胃病。要说不难医治,可在那个年代,能有什么办法?硬是将父亲的病耽搁一天,又耽搁一天。无奈,父亲拖着病体支撑着这个家。
一九七二年九月廿九日那天。天还不亮,家人到高丘高中学校找我,说父亲有病厉害,要我马上回家。听说父亲有病,我的泪涌了出来。跟着家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一脚踏进屋门,泪水夺眶,直泻而下。父亲艰难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我站在他跟前,他睁眼看看我。我喊了他一声,他嘴唇动了动,眼角有所湿润。我不敢再看他,背过身去,又一次擦着眼泪。直到中午,父亲的神智才有所清醒,示意要我扶他。我慢慢扶起他,他紧紧靠在我身上。下午,他说话了,断断续续地谈起家里的一些。他要我好好学习,好好孝敬母亲,还说他的病不要紧,要我上学去。傍晚,他什么也不说了,面部呆滞,出气非常困难。看到这些,我害怕极了,急忙到十多里外去找姑姑。
夜色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大地,到处是阴沉沉,冷飕飕的。远处的村庄,不时传来犬吠的声音。我跑一阵,歇一阵;歇一阵,跑一阵。待我从姑家返回时,天啊!老屋已传出了哭声。他老人家没能等到我,就艰难地咽完最后一口气,离我而去了!
父亲离开老屋,要到另一个地方去,我扛起父亲的“招魂幡”,拦着棺材怎能舍得让他走啊!
父亲走了,老屋失去了精神支柱;父亲走了,母亲如柴的瘦骨怎能经得起生活的煎熬!
天作之合,一九七八年四月廿日,我结婚了。老屋充满生机,到处一片喜庆。婚后不久,我们又盖起三间厢房。砖木结构,两间为厨,隔开一间客用。母亲烧火,妻子做饭,第一缕炊烟轻歌曼舞,徐徐上升。
母亲临终前的八十七天是在老屋度过的,老屋陪伴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我教务缠身,难能在家尽孝。只能让退休的妻子和姐妹几个在家伺候。周末回家,我总是提前动身,心急火燎地回到老屋。站在母亲床前,任眼泪在面颊里流淌。母亲没有吃饭意识,喂她的时候,总是喊着喂着,喂着喊着的。一勺子的面汤,要喂很长很长的时间。
那天晚上,狂风呼啸,雪花纷飞,足尺厚的积雪压得老屋喘不过气来。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偶然入睡,竟梦见了父亲。我醒了,急忙起来,坐在母亲身边。妹妹搂着母亲,母亲半躺在她怀里。姊妹几个围在母亲床前眼睁睁地看着。电暖炉射出的光不时地掠过母亲的脸。当时是凌晨四点十分,屋子里十分寒冷。半个小时后,母亲微微动了一下,想睁眼看看。姊妹几个见此,一下子有了希望,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到了五点十分,母亲嘴唇有所蠕动。我们喊她,她张了张嘴。但谁也不会想到,她的这次张嘴,竟是她老人家对儿女们的最后一次嘱托!
油尽灯枯,生命之光再也亮不起来了,母亲实在是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了。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丝毫异常现象,她安详地睡着了。漫天的飞雪,包围了我们这座农家小屋。天冷地冷,我们的心更冷。一切凝固了!
二零零七年腊月十四日凌晨五点十分,母亲离开了老屋,享年九十二岁。
母亲走了!她那忙碌在老屋里的满头白发、蓝色上衣、黑色裤子,合着那健壮的身影,时常在我梦中出现;母亲走了!那一堆黄土竟成了父母亲真正的屋。
儿女长大,走出老屋。学业有成,有了工作,也成了家。孙子和外孙女都上了学。他们身在南方,心却在北方,却在老屋。他们忘不了老屋的养育之恩。
时年退休,卖掉县城房子,我们回到老屋。本想极尽力量,修缮改造,让老屋焕发青春,可老屋却浑身伤痕,满脸沧桑。瓦楞上铺满苔藓,房坡上摇曳着枯茎断草。两个兽头荡然无存,墙体外多处烂了衣裳。人老珠黄,经不起折腾了!
今天,我围着老屋,转一圈,又转一圈。块块砖,片片瓦,层层土坯,无处不闪烁着父亲的铁骨印记。六十年了吧!夏来了,为我遮风雨;冬到了,又为我挡严寒,老屋呵护着我度过了半个多世纪。
明天,将随着一声轰隆,历史定格了这尊雕像,老屋在地动山摇中寿终正寝。
别了——老屋!
作者简介:付创文,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退休于镇平县玉都初级中学。曾主编校报《晨曦》《绿荫》及《华艺爱心集》中·小学生优秀作文选。作品散见于《作文指导报》《作文研究》《涅水文学》《南阳工人·玉都》等刊物。
总 编:孙宗信曹向辉副主编:李华凌 张瑞敏执行主编:小 微审 核:周鹏桢 曹向辉编 委:陈志国 李信昌 牛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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