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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与丑文/顾书雨
门口小区里有个老头儿，人称“黑老汪”。注意到黑老汪是因为他总骑着一辆破车从我家门前经过回小区。这个年代了，电动自行车满街跑，很少人骑自行车了，骑也骑山地车或者新一点儿，干净一点儿的。问婆婆那人是谁，婆婆说是门口小区里的黑老汪。
引起我注意的除了那辆破车，还有他的黑 。老汪真是黑，皮肤黑红黑红，夏季穿背心的时候就连前心后背都是黑红色。黑老汪真是老，眼袋低垂，满脸老年斑，脸上的肉耷拉下来，看起来像牛脖子下的肉嘟噜儿。黑老汪走起路来，趿拉趿拉的 。夏季，他有时穿一件破了洞的已经洗得发黄发黑的全然看不出曾经是白色的背心，有时穿一件黑色或黑蓝色短袖。其他季节他的衣服也都是黑色系或深蓝色系，脚上永远是黑色系，黑色凉拖，黑色鞋，黑色靴。穿白色衣服的老汪是对比鲜明的黑，穿其它色系衣服的老汪真是从头到脚的黑。黑老汪就这样， 黑不溜秋的，邋里邋遢地出现在小区人的视野里。 这邋遢的苍老的黑老汪让人看了生不出一点儿好感，甚至有点讨厌。
黑老汪有时候骑一辆车兜烂了一个洞的脚蹬三轮，破旧中依稀看出那是一辆黑老红色三轮。 三轮车里常常有一把锄头，一把青菜。听人说黑老汪在东边桥头河底下开了一片荒，种了一些菜。这条河的河水在上游早已被污染得发黑发臭了，附近的人们都不在河底种菜，怕菜吸收了又黑又臭的河水有毒。可黑老汪不怕。人们私底下开玩笑说黑老汪就是吃了黑水种出来的菜才这么黑的。黑老汪带着从河底薅回来的菜的时候，总有好心的人说：“老汪，别吃河底下的菜，有毒。买点菜哉！你又不是没有钱！”
据说黑老汪手里确实有钱，他的老房子在县城的繁华地带，老伴儿中风后，他把房子卖了，钱分给孩子们一些，自己留了一些，买了小区里这套房子专门照顾老伴儿。
黑老汪老伴儿多年前得了脑血栓，栓住了右手右脚，走路得靠拐杖，一歪一歪的，除了吃饭睡觉，其它一切都不能自理，常年吃药。黑老汪的钱都为老伴儿和自己的养老留着。
去年夏天傍晚，孩子要去小区内骑车玩，我跟在后边看护。骑到小区南边，我发现尽头那个单元门口黑老汪正在给他的中风老伴儿洗头发。老伴儿坐在一把稍低一点儿的老式椅子上，头勾着。椅子靠背中间的竖叉已经没有了，黑乎乎的颜色里依稀可辨这把椅子曾经是枣红色的。旁边地上躺着根拐杖。面前放一只稍高一点儿的腿儿上黄中带着黑的凳子。腿儿边放着一瓶洗发水。一个红色的塑料脸盆里盛着多半盆水，水里已经飘着些白色的泡沫了。看来黑老汪已经给老伴儿洗过一遍头了。黑老汪用他那占满洗发水泡沫的双手在她头上揉揉、搓搓、抓抓、挠挠，再揉揉，搓搓，从头顶倒耳后，从发根到发梢，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我不由一阵惊奇，一阵感动：邋里邋遢的黑老汪竟然也有如此讲究的一面！那张黑黑的脸上写满了耐心。他老伴儿的头像顶部涂抹了白色奶油的冰淇淋。黑老汪用手轻轻按了老伴儿的头一下，示意她低头冲洗。黑老汪用手撩起一股股水，从后脑勺开始冲洗着头发。他还不时的低下头看看老伴儿眼睛处有没有带沫的水，如果有就拿旁边的毛巾擦一下。冲洗到耳根附近，他一只手把耳朵捂上，一只手撩水淋。
黑老汪给老伴儿没冲洗完头发的时候，孩子骑着车折回去了，等下一圈骑回来发现那他老伴儿头上的“奶油”不见了。黑老汪正用毛巾细细地给她擦头发。擦过的头发东倒西歪地地贴在头上。黑老汪用缺了几根齿的梳子给她细细地梳理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梳头，又像是在按摩。不一会儿，老婆婆的头发就被梳得条理清晰。夏季傍晚的温热的风掠过老婆婆的头发，飘来一阵洗发水的香味儿。
黑老汪的老伴儿也许是病了的缘故，长年一副呆呆的表情，没见过，也没听过她说话。但我猜想如果她不呆痴的话，她的心里应该是甜蜜的吧！回到家，我给婆婆提起此事，婆婆说：“那老婆儿也算是有福气。换了别人，都不一定有耐心伺候她这么多年。”后来我又从小区看门的龚姨打听黑老汪的情况。龚姨在小区里住多年了，小区里的人的除了吃饭睡觉情况她不知道，她啥都知道。龚姨说：“可不是，他那老婆儿多亏黑老汪。啥都弄不了，全指着黑老汪。不是黑老汪，她老早都不中了。他七十多岁了，做饭，洗衣，伺候他那中风老婆。啥都得干。”
后来一个傍晚，吃完晚饭我又带着孩子去小区里玩。小区公共休息区早已坐了几个出来透气的老头儿老太太。我看见黑老汪牵着拄着拐杖的老伴儿的手在小区里散步。我吃惊地问旁边的人：“那老婆婆不是能自己拄个拐棍儿走吗？”一个阿姨说：“他老婆的病最近又厉害了！得人拉着手才敢走。”
两位老人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动着，晚风吹乱了老婆婆的鬓发，黑老汪帮她把吹在脸上挡住眼睛的头发挂在耳朵上。黑老汪的脸依然又黑又老，衣服依然有些许肮脏，可此刻一点儿也不觉得黑老张令人讨厌，反倒让人生出几分敬意来。我想起雨果的《红与黑》中的爱斯梅拉达，虽然面目丑陋但有一颗美丽的心。
我想起了现在许多年轻夫妻共享得了富贵，却共担不了风雨，甚至无风无雨，一言不合，各奔东西，全然不记得曾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海誓，不记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山盟。
后来我没事儿的时候总特意想去小区里走走，希望碰上黑老汪和他的老伴儿，听一听那曲无声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动人情歌，欣赏那幅最美的“夕阳红”美景。
作者简介：顾书雨，镇平一高语文老师
总 编：孙宗信 曹向辉副主编：李华凌 张瑞敏执行主编：小 微 裴雪杰审 核：周鹏桢 曹向辉编 委：陈志国 李信昌牛永华
杨朝惠 王东照 郭成志
李浩雨 涅阳三水
徐志果 马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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