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扬起的谷粒

公众号:心然的原香。点击上方蓝色字体,添加公众号。心然的个人微信号:15818820884。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故乡在江汉平原,稻谷栽种两季,谓之早稻和晚稻。一年中最忙的时节是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稻。七月前后,早稻熟了,越往下弯,农人看了越欢喜。而同时,也表示着,一场大战即将来临。夏天亮得早,天空才露鱼肚白,家里的劳力们赶紧起床。男人从床底下掏出磨刀石,镰刀霍霍,一边磨,一边晾起来看,用手摸刀刃。那专注的样子,仿佛听见了一茬茬的稻谷被割倒的唰唰声。割好的稻谷一排排铺在稻田,接受阳光最后的暴晒,而同时,也是稻谷和稻田作最后的告别。到了下午,一家老小全上阵,搂抱的搂抱,捆扎的捆扎,挑的挑,热火朝天之中,满田的稻谷,被聚集到禾场上。第二天,开始脱离。稻谷,打碎的秸秆,泥渣混合在一起,小山一般。稍稍晒干之后,一样技术活摆在面前。男人头戴草帽,肩搭毛巾,手握掀蓬,右手稍后,身子微倾,适力地撮好谷,轻轻闪动几下,往上空一扬。对,这项非男人莫属的技术活,就是扬谷。小时候,我经过禾场边,或是在禾场玩,一见有人扬谷,就迈不动步。扬谷前,谷堆上插一根树枝,系一条塑料薄膜,用来判断风的方向。扬谷,得逆着风进行。塑料薄膜吹得呼呼响,预示着风大。撮起一掀蓬稻谷,与地面呈垂直角往空中猛地一扬,谷粒飘飘洒洒。在风的吹动下,饱满的谷粒,落在上风处。土坷垃、瘪壳秕谷等落在下风处,也或者砸在扬谷人的头上身上。塑料薄膜轻轻飘动,那就是微风。微风,最好。扬谷人站的角度会有所调整,掀蓬撮满谷之后,与地面呈45度角逆着风往上扬,瓦砾灰块落在最前面,饱满的谷粒落在中间,瘪壳秕谷落在最后,可谓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蚌壳有蚌壳路。倘若塑料薄膜往下垂,那就是无风。双抢忙,农事多,加之炎热天里暴雨多,无风也得扬。只是需要更大的力气,掀蓬要扬得更高。这时,最大的窍门是掀蓬里的谷得撮少些,好抛得高,扬得远。大风、微风或者无风,有一个共同点,扬出去的谷子不能纠缠成坨,而是一粒一粒瀑布一般倾斜。那个瀑布,不是水的流动,而是谷的流动。仿佛天空,下了一场谷雨。掀蓬里的谷抛出去后,扬谷人的眼睛始终盯着谷子,看洒得开不开,是否有裹挟,看欢快的小精灵们在空中你挨我擦地争占自己的位置,以最美的姿态各回其位,各得其所。这活儿看起来美,干起来累。扬谷人疲乏了,顺势往草垛边一坐,喝几口老母亲提来的凉水,掏出一包大公鸡,吧嗒吧嗒抽一支,身体缓和过来后,又粉墨登场,挑动起一场场关于风和谷物的遇见、缠绵和分离。这是一种力与美的结合。很多年过去了,农活大多记不清楚,唯独扬谷的场景,时时想起,并涌动轻轻的伤感和叹息。那高高扬起的掀蓬,飞扬的不只是谷粒,还有一家人的希望。不只是一场农事,而是一家人的温情。我站在旁边看,看得入神,是想起不在家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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