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易┃我 是 谁(小说)

小学时,父母说我是希望,继国家之栋梁,承家族之兴旺。到了学校,我惊讶地发现,全班30名同学,个个都是肩负着父母之神圣使命,共处一室,相互探讨交流什么是栋梁。随着清脆的手动上课铃声,语文老师进来,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很大的字。“同学们,跟我一起读 ,dong ,栋梁的栋,它是由左右结构组成的字,左边一个“木”字,右边一个“东”字”……三天后,前五排的同学都踊跃交了作业,唯独第六排的我和同桌仿佛和木质板凳融为一体,迟迟不动弹。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攸关”之际,旁边的同桌推了推我,“哎,小华,栋梁的栋字,到底是两点+东字呢,还是木字+车字呢?”原本我是会写的,愣是被他问的不会了。老师众里寻我俩千百度,我俩却在后排的漆黑角落处。语文老师快步走来,我立马放下笔。他拿起我的作业看了看,叹了一口气。但他怎么拽都拽不动我同桌的作业,抬手做出佯装要打的样子,我同桌出于本能保护,右手连手带笔一挡,无意在“车”字最后一笔画了一个半圆,老师在漆黑的角落里端详了五分钟后,转身对我说,“以后要向你同桌王大卫同学学习,全部可就剩你一个不会了,你可不能耽误他的学习啊。”学末,王大卫在我的陪读下,当选全班优秀进步生。老师说他是栋梁之才。是啊,正所谓卖啥的不吃啥,同理,如果会写栋字还是“栋梁之才”吗?
上初中时,老师说我是未来。我又一次好了伤疤忘了疼,刻苦学习,不懂就问,每科都按时交作业。我最爱上化学实验课,化学老师说,氢气和氧气不能混合。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老师下达的各项操作步骤,正得意洋洋环顾四周时,猛然间,邻桌惊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大卫正在尝试着将氢气和氧气混合。我立马起身,大喊:“报告老师,我要换位……”伴随着一阵啪啪的声响,我去了医院。在大夫的帮助下,我终于又回到告别了三天的学校。回来后,听同学们说王大卫被调班,我高兴了好几天。后来才知道,他因为在上次的化学实验事故里发现了水,被调到实验班去了,可怜的我则在医院输了三天葡萄糖水……老师说他是未来的戴维(化学家),正如他的名字,王大卫——王戴维,是啊,他若不搞爆炸还发现不了水呢,也就没有王戴维之说了。
上高中时,校长说我是主力。还是校长有远见,对我的前途看的很通透。入学第三周,我已基本掌握老师的教学规律,从而循序渐进地学习着。而王大卫同学已掌握楼管的作息习惯以及巡夜老师的换班时间,更对校园东墙第几道墙第几块石棉瓦的攀爬技能拿捏有余,为“潜逃”上网做足功课。那一晚,宿舍如常熄灯,一宿舍同学早已准备好“夜行”的统一服装,等我打完水回来,其他人都已经分批到达提前踩好的点,只剩下王大卫穿着白T恤满宿舍好像在找什么。我问他:“你找什么?”
他回答:“没找什么。”我又问:“今晚你们又出去啊,又穿啥颜色衣服?”他回答:“哎呀,看的穿嘛。”我看了看他的白T恤,瞬间了然。他临走时说:“哎,小华,你今天必须去,我们都等着呢,是兄弟一起去一起回,我去一下隔壁宿舍。”我气喘吁吁地跑到篮球场,大老远看见黑暗的阴影里闪动着几个熟悉的身影,跑到跟前,他们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王大卫责问道:“我们都穿黑衣服,你穿了一身白衣服,你这样会搞死大家的。”我疑惑地反问:“你不是让我看你的穿吗?你穿一件白T恤,所以……对了,你去隔壁宿舍干嘛?”“不知道谁把我的黑衣服穿走了,我到隔壁宿舍借黑衣服啊,幸好借到了!”我无奈地回答:“好吧……”一阵石头剪刀布,很快排出攀爬顺序,我跳下去,脚刚落地正要站起,王大卫就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强忍着疼痛没喊,他倒惊魂失魄大叫一声,这一叫,即是对封闭式管理的抗议,更是为校外巡夜老师提供了声音的坐标。漆黑的夜晚,白衣服显得尤为明显,两位巡夜老师一张“大网”下来,网住了我们这五条大鱼。由于王大卫个头小,躲进绿化带,不仅成了漏网之鱼,还借势夺取了303宿舍舍长之位。第二天大会上,副校长声称某班某宿舍身穿白衣某同学充当先头“主力”军,伙同其他舍友夜晚“潜逃”,被值班巡夜老师一举抓获,全宿舍唯独王大卫同学不畏诱惑、遵纪守法、按时休息,相信他当了舍长之后,一定会以身作则,能够带领其他舍友回到紧张而又充满乐趣的学习当中……三年下来后,重点班的嫡系主力军正在攻破一道道难题,向一本高地、二本重镇作最后的冲锋准备。与此同时,王大卫同学带领下的敢死队“主力军”,正筹划着攻破一道道高墙、一条条深沟,为最后一次“潜逃”做努力。
上大学时,导师说我是模范。开学第一天,导师要求来自山南海北的同学做自我介绍,我操着一口浓重的陕北普通话,自信满满地说道:“导师好,各位同学好,我叫小华,我来自陕西北部的县城吴起县,我是未来模范主力、栋梁之才的希望”。话音刚落,台下60名同学哑然失笑。我强作镇定,弯腰鞠躬正要下台之际,愕然发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盘缩在最后一排哄堂大笑。是的,我没看错,就是他,王大卫,一个纵向贯穿了我的整个学生时代的人,一个依靠着我的光辉而金光闪烁、荣誉满柜的人,我仿佛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感。多年以后,再次回想起他,却又那么地耐人回味。我很清楚地知道王大卫是谁,他是一个弄拙成巧的人,一个因祸得福的人,一个能够化险为夷的人,一个被好运天使圈养的人。每次看似巧合,深剖不难发现,他是一个在预谋时行动前就为自己留足退路的人,他的作为就像猫王的太空步一样,明则进实则退,明则退实则进。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处世哲学,“世上无巧合,本欲有为之。”闲暇之际,很想给他写一本传记,却又找不出像我这样的参照。而我,终于还是不知道“我”是谁……
武天易,男,吴起县白豹镇人,1989年10月13日生,公司法人,自幼酷爱阅读散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