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秦文学》2019年342期▍总744期

雨一直下

文：陈菊艳

妈妈，陪你到医院看病回来，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夜晚的天空又下起了冬雨，这是我不喜欢的，在这日渐变冷的季节里，我不愿意看到下雨，这会让我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加低落。
妈妈，我不想告诉你，我内心如波涛汹涌般的情感，我不愿将这付之笔端，不想给你吟唱母爱的赞歌，也不想回忆你苦难的过去，但是妈妈，我一直想为你写点什么，想真实地表达你并不完美的样子。妈妈，我无法用语言还原你的经历，无法用文字刻画你的形象，然而只有你的女儿，才能理解你这一生所承受的苦难，也只有女儿，提起这笨拙的笔，铺开岁月的纸张，才能揭开你心中的往事，你苦难的过去，就让这缠绵的雨水，无情的雨水，慢慢飘洒这方寸之地，飘落在我难以释怀的记忆里。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条件自然是十分艰苦，我隐隐约约感到你不喜欢下雨，尽管春天的雨是多么珍贵，诗情画意，滋润着万物。春雨细细的，像极了母亲温柔的手，却没有抚摸过你幼小的心灵；三春的阳光，普照大地，却没有照耀你小草一样的生命，纵使春夜的喜雨，也没有改变你被外婆送人的命运。在那个小雨如酥的早春，你像一棵小草，还没有在泥土里长好根须就被拔了起来，在另一个贫瘠的土地上重新扎根，发芽，努力地生长着。
妈妈呀，我不知你怎样度过那苦涩的童年。你的养父待你不薄，你的养母在你呀呀学语时走出了家门。在那个缺少女人的家庭里，你摇摇晃晃长到了十二岁。妈妈，你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春寒料峭的田间，站在养父孤单的坟前。不知名的野花在你身边开放，春天的草换上一片新绿，春风吹起了你的衣角，春雨打湿了你的衣服，花草成群的生长，你孤单地站着，孤独如春草一样在你心里蔓延。
你的养母从邻村过来，生硬地拽起你的小手，拉你走进了另一个陌生的家庭。
妈妈，你经常说你有三个娘家，却像一个没有娘家的人。你在养母的新家，忍饥挨饿，艰难地生长了几年，就被无情地掀出了家门。你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走进了一个富农成分的家庭，一个实际贫穷的家庭。早逝的爷爷，从小长在舅家的村庄，后来成家，成了这个村上的独户。爸爸进了工厂，家里的一切，压在了你的肩上。
妈妈，每当我在夏天听到一声炸雷时，我总会想起那个多雨的村庄，狂风怒号，肆意发挥着它的威力。年轻的你，凭着健康的体魄，抵抗天空的风雨雷电；笔直的脊梁，挺起了做人的身姿，勤劳的双手，为我们姐弟提供避风的港湾。没有享受过母爱的你，把我的奶奶当成了你的妈妈，把我的姑姑当成了你的姐妹。你在田间地头，在房前屋后，你用一举一动讲述着什么是仁，什么是义，你用真心换来了家庭的温暖，你用勤劳创造着我们的生活。你拔完了野草洒上化肥，割完了韭菜掐苜蓿；你栽好红薯种菠菜，拔完了萝卜腌雪菜；你放下锄头系上了围裙，喂完了母鸡喂小猪；你剪完了兔毛挤羊奶，你陪伴了深夜的月亮，又陪伴清晨的启明星，你好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一刻不停的运转着。
妈妈，难忘你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背影；难忘你厨房里满脸笑容的样子，难忘你纺车前优美的动作。你一边转动着纺车，一边唱着秦腔，纺车吱呀呀的转，转好了一个又一个的线筒；织布机上梭子来回的跑，经线和纬线一寸一寸跑成了完整的布匹。妈妈，你有着过人的记忆力，动人的嗓音，陪伴在那个贫穷而又孤单的家庭。人间的真善美，在你劳动的时候，一段段的秦腔，从你心底唱出。孩子的教育，就这样在你没有刻意教导的忙碌中慢慢渗透。我们姐弟的成长，离不开你披星戴月的劳作，离不开你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姐妹的婚姻，在那个需要打听家庭的农村，你的为人处事，给我们姐妹赢得了婆家最初的认可。
妈妈，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农村，你连着生了几个女孩，当我呱呱坠地的时候，妈妈，我看见你无比失望的眼神，听见你心底深深的叹息。被送人的命运，似乎就落在了我的头上。妈妈，每当你笑着说起此事的时候，我总是想知道，那个刚生完孩子的妇人，如何拖着虚弱的身体，跑着追上那个抱我走的脚步，怎样夺回自己的骨肉
妈妈，你在生产队里干着繁重的农活，不分昼夜的忙碌，却没有改变窘迫的生活；你在责任田里的流淌的汗水，浇灌出养家糊口的粮食；你从不向生活低头的性格，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妈妈，我们经历过龙口夺食的夏收，奋战过一年又一年的播种收割。我们拉回了美丽的油菜花，我们收拾好平整光滑的碾麦场，我们一镰刀一镰刀地割下八亩地的麦子，我们捡回遗落在田里的每一颗麦穗，我们摞起了高高的麦草堆，那说来就来的暴雨，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地倾倒下来。我躲在屋檐下，雨水从瓦房上流成一条条的直线，和地面不断相连。门前的积水亘古不变地流向低处，流向我们的家门口。妈妈，我不想回忆这过去的事情，不愿意看见你在雨中焦急的样子。夏天的雨，你应该记得我的眼睛，记得我是怎样的无助，记得那个在麦地里捡拾麦穗的孩子，在积水深处里，一颗倔强，不服输的种子生根发芽。生根发芽的，还有妈妈你开始信佛的种子。
我们从地头捡拾回来的麦子，一年年拔节生长，在一片片金黄的麦浪里，丰收的果实终于在夏雨的威胁下装进我家的粮仓。忙碌的日子，你走路风风火火，从来没有停下脚步，苦难的生活，你虔诚的信奉佛祖。妈妈，那一片金色的麦浪，那不曾遗落的麦穗，有你和我匆匆的脚步，家门口通往田间的小路，已经荒芜，荒芜的是，我们亲手栽种的果园，它们已经完成它们的使命，我们不再依靠它们而生活。你却说你还想回去，回去看那片土地。
妈妈，我深深地了解，了解你对农村的热爱，你对粮食的珍惜。妈妈，那是从小挨饿的孩子不能忘却的回忆，那是你心灵深处对土地的眷恋。因为下雨，你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因为下雨，你的脾气有时暴躁，生活的艰辛，慢慢压弯了你的腰身，你劳累成疾，住进了医院。
妈妈啊，倔强的你在病中想吃一碗舅舅做的豆腐脑。我从县城五七路的小摊上，从你的亲哥那提回了一碗豆腐脑。我看着你大口大口的吃着，像在吃天下最香的美食，最让人陶醉的味道一样。我始终没有品尝一口，我拒绝你递到我嘴边的美食，我不能体会其中的滋味。
秋天的雨，总是降落在玉米快要成熟的时候。阴雨连绵，泥泞的道路，曾给我们造成了许多的困难。还有棉花，采摘下来的棉花，都需要阳光的普照。愁人的秋雨，一直下着，落在你开始弯曲的背影里。妈妈，在过去艰难的日子里，你就这样拖着病体，在雨里顽强地劳作，不知疲倦的忙碌，顽强地生活着。院子里垒起的一个又一个高高的玉米塔，房间里采摘下雪白雪白的棉花，你来回往返在家和田地之间，你晾晒那些棉花的脚步，慢慢变得迟钝，我们姐弟看着你的辛苦，一天天长高，一天一天长大。
我们先后结婚生子，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你非要坚持你的做法，不让我在月子里洗头，不让我动凉水等等。你说，女人月子没有照顾好，会落下一身的病痛，如你一样。妈妈，我总是不以为然的，阳奉阴违。总是不能完全理解你的一些做法，总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生完孩子那么着急下地。满月过后，我住在娘家，也是一个秋天，一个多雨的秋天。雨水虽然降落在我们的小院，但成熟的果子已经拉回家中，你欢快的唱着秦腔，不太利索的身体给我变着花样变做好吃的饭菜。后来，孩子有病，需要去县城检查，我看见你关心的目光，你突然衰老的目光。
妈妈，我永远忘不了我带孩子去医院走时的那一幕。我抱着孩子坐上了汽车，你递过我和孩子的行李，汽车发动了，慢慢驶出家门。你和爸爸站在街道，秋雨飘洒在你们的头上，你们全然不顾。我坐在车里回头望去，妈妈，你拖着病腿，一瘸一拐的走在雨中，走在汽车行驶的方向。雨水飘满了车窗，我在车里抱着我的孩子，你在车外，你在雨里看着你的孩子。妈妈，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你，理解了你，一个心里装满了儿女的母亲。母亲呀，在汽车转弯的时候，您仍然没有转头的身影，您不再挺拔的腰身，您已经弯曲变形的病腿，您向一边倾斜的身体，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永远不会褪色，永远不能忘记。
今夜的雨点很轻，初冬的温度慢慢降低，雨丝常常被凝结成起来，变成雪花的样子，像柳絮，像鹅毛，洒在空空的街巷，农村的庭院安静了下来，院子里一片洁白。母亲，我看见您系着围裙，还在厨房里为我们忙碌，从农村的大锅到城市的小灶，从青丝变成白发。我看见您粗糙的双手，十指上布满了冻伤。您拿起冰冷的剪刀，抽拉着千丝万缕的线条，您一刀一刀地裁剪着，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也许在挑剔人的眼光里，您你的手工不是那么精致，您的棉衣总是那么笨重。您给我们姐弟缝的厚厚的被子装进了许多棉花。您说，冬天的夜晚很冷，没有娘做的被子会冻坏身体。女儿我知道，您填进棉衣里的，不仅仅是冬天的温暖，还有您你当妈的温度，还有您从小受冻的记忆。
母亲啊，我觉得我应该为您写点什么，必须为您写点什么。
今夜的雨，一直下着，飘在关中平原的农村，飘在城市的上空。在城市供暖的房间，我不用担心您缓慢的脚步，不用害怕您被雨水羁绊，我想我只是应该写点什么，应该接受这雨点，虽然过去多年，我依然不喜欢下雨，不喜欢有雨的天空。我只愿您的生活再没有雨点，再没有苦难。
雨点飘落在我的头发，飘洒在我的衣服，渐渐湿了我的额头，湿了这脆弱的心灵。
我的眼睛透过雨雾，看到您和父亲坐在电视机前，手术后的病腿慢慢恢复，我听到您熟悉的声音，让我把娃管好，我潮湿的心立即感到一丝温暖。母亲啊，我收笔的时候，又看见那遥远的村庄，看见您忙碌的身影，还有您日渐衰老的身体，我折叠起了纸张，却折叠不起我这无法形容的心情，不思量，自难忘。
雨一直下着，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
【作者简介】陈菊艳，咸阳礼泉人。平淡的日子里，常被一些细小的举动和变化感动，喜欢用文字捕捉生活的瞬间。
编辑：张希艳
END
《西北 大秦文学》投稿须知

投稿作品：1、散文、诗歌、小说、书画、摄影，文责自负。20日内未接到采用通知，作者可自行处理。
2、投稿作品必须为原创首发，未在其他平台发表过。
赞赏金：赞赏金十元以下，作为本平台维护费用；十元以上，60%的赞赏金作为稿费，15日以内以微信红包形式返还给作者；投稿者需加微信FJH15909278889，以便联系。赞赏金以发稿之日起，七日内为限，七日后的赞赏金不再返还作者。
投稿邮箱：771030120@qq.com
3、凡本刊发表的作品，将择优编辑成《西北 大秦文学》期刊，不定期印刷出版。投稿作品请附作者简介及照片一张。
《西北 大秦文学》编辑室.
西北大秦文学编委会名单
【顾问】：莫言 阎纲 臧永清 李星 张立 亓宏刚 董鹏生王曙光 马可非张红利 周洁 刘小峰 屈永锋 鲁建超 吴树民 郑学武
【主编】：程 海
【常务副主编】：傅建华
【副 主 编】：郭淑萍 马建党 董蛟 曾威 许海涛 杜晓旺 李筱 周海峰 卢敏 南生桥 金永辉 李瑞辉 徐文强
【责任主编】: 张翠贤 张希艳 杨朝阳
【散文评论】: 杨辉峰 董军娥 董平张亚兰
【诗 歌】：李俊凯 槐自强 刘科 孙斌 梁雪
【小 说】：王高产 秦 悦 马从容
【古 诗 词】 : 董世群
【书画摄影】：亓宏涛 李瑞辉
【朗 诵】：莫 非 许莉莉
【宣传推广】：白如冰 付国强 杨 沁 陈刚伟
【法律顾问】：梁 源 杨军汉
【咸阳奉天秦文化】
发展有限责任公司
★经营范围：
△单位、公司、个体经营户、个人通过网络、纸媒、影视的宣传推广。
△影视传媒。
△刊发各类广告。
△各类大型会议暨庆典活动的策划和承接。
△高端婚庆典礼承办
★公司地址:
西安：神州数码科技园5栋2层
★联系电话：
13399289883
咸阳：咸阳市渭阳西路渭阳兰庭
★联系电话：
029-33562186
乾县：唐汗隆酒店后。
联系电话：
13098116879
☆省内实力公司合作国内顶级专家参与业界精英团队运作
欢迎各位加盟和垂询！
长按二维码识别关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