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普华永道税务经理,也是老狼推荐的民谣歌手 | 人物志

当穿着职业衬衫和皮鞋的安来宁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时没有办法和心目中的想象联系起来。
听他唱的《再见文汇路》和《乌兰巴托的夜》,你会以为他是一个浑身散发着老狼气质的文艺青年。但此时此刻,我觉得他有点像来面试我的外企中高层。
是的,安来宁有两个分裂的身份:普华永道的税务经理、发行专辑的独立音乐人。前者是白天的殚精竭虑,后者是夜晚的灵感飞扬。
虾米音乐的艺人档案是这样描述他的:
“他是和你一样每天早高峰挤地铁的上班族,他是和你一样也要柴米油盐的80后青年;他是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格子间里忙碌的身影,他是舞台灯光下自弹自唱的模糊背影。他是和你一样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普通人。他是现实生活和内心世界的和解。他的名字叫做安,在这个不安的世界。”
去年,谭维维在《我是歌手》上突围,当时她唱了中文版《乌兰巴托之夜》,而安来宁正是这首歌的原唱。在收费下载的百度音乐人页面上,安来宁的代表作《我的名字叫做安》颇受欢迎。而他所有曲目的网络播放总量,已经达到了1000万次。
“ 我生在北方的小城
静静的潮白河边
为纪念她的宁静
我的名字叫做安 ”
……
1984年的春天,安来宁出生在天津。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念书期间,他开始组建乐队,写歌唱歌。2014年,在安来宁30岁这年,他推出了第一张个人专辑。
其中有毕业时吹着口哨恋恋不舍的英文歌《再见文汇路》,有刚刚步入社会找不着方向的《北大荒》,有对职场观察写出的《混》,也有打马过草原的《九月》。11首编写于不同时期的歌,连在一起描绘出了安来宁30岁之前的生活轨迹。

“音乐是我的日记本。就像以前有人写博客,我的博客就是歌。”安来宁说。
毕业后,他在一家小型会计事务所工作,2011年加入普华永道。过去的同事再见面时,仍然清晰地记得他刚来的样子,“吊儿郎当的”,活像一个不服管教的叛逆青年。“他们都很惊讶我还在做这一行,而且还升职了。”安来宁笑说。
在工作8年之后,安来宁重新做了一个职业测试,结果居然说,他最适合的职业就是咨询。工作教会他的,已经成为他性格中不可分割的部分。
▲安来宁的工作照,一个看起来很典型的80后外企白领
这是一个痛苦的磨合过程。推翻原来的性格,学习新的处事方式。
“所谓职业,就是对一件事负责。你要变得靠谱,值得让别人信任。”安来宁说。如果你恰巧是个散漫不羁的人,那就需要更多努力,这是成长付出的代价。
安来宁可能是我见过的最能平衡不同角色的人,尽管他不太承认这一点。
现在,普华永道的人才招聘页面上正挂着安来宁的档案,用来吸引新一批年轻人的加入。曾有几位同样玩音乐的他的校园粉丝,因为他而选择了这家公司。
在担任会计师的日子里,安来宁总是利用上下班两小时的路程听歌、写歌;周末就组织乐队排练。刚毕业那会儿,他甚至辞了职,任性地和乐队在酒吧演出了一年,对着满屋子的老外唱BonJovi、Sting,顺便也改编下二手玫瑰。
▲录音制作既要协调团队,又有不同意见的碰撞
那个时候,他的灵感经常像打开音乐电台一样汩汩流出。“经常在埋头财报的时候,忽然一串旋律就闪过脑中,需要把它马上记下来。”安来宁说。
安来宁的父母是医生,他从小就看着各式各样的药物长大。后来每当一有空闲的时候,他总会在家偷偷地点一炷香,泡一壶茶,看一下午的《黄帝内经》或是《药物简史》。这种和写音乐一样平静的状态对他来说很重要。
然而作为一名四大的职业经理,却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安来宁是这样形容晋升之后的日常生活的:“晚上睡觉的时间要看美国人发来的邮件,傍晚下班后要看欧洲人发的邮件,动不动就很紧张。”孩子的降生也让属于个人的时间少了很多。30岁的安来宁背负起了更多的责任,而可以“开小差”想音乐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现在,他大部分的歌曲都是在周末晚上10点之后写出来的。深夜寂静,孩子已经入睡,一天的事务也结束了,他会把自己关进书房,拿出吉他,开始写歌练琴。给自己找一个固定的时间,尽量不受打扰地做喜欢的事。
在普华永道极富挑战的生活也教会了安来宁很多。和安来宁一样,他的乐手和录音师也是兼职的。大家碰面不容易,艺术家脾气上来的时候,录一首歌往往要拖很久。这时候,他只能用平时工作中项目管理的方式来推动制作进程。
最近,安来宁还在和他的制作公司“竹露荷风”的老板颜暘一起研究开发新形式的音乐产品。“唱片不火了,但音乐还是有价值的,只是体验的方式变了。”
▲安来宁在一次校园分享会中
有人觉得只有像大冰那样,背着吉他流浪去云南,才叫纯粹的歌手。但安来宁说,这种“孤独的骄傲”并不是与世界和解的方式,那样写出来的歌也缺乏生活。
“如果是为白领写歌,最好就去做白领。就为你所在阶层的人写歌。”如果真的有一颗喜欢写歌的心,那就把日常生活里感动你的都写出来。
既不是音乐输给了生活,也不是生活打败了音乐。
“这样算是一种和解吗你觉得”安来宁反问我。
在20岁的时候,安来宁和乐队的伙伴们在一起,梦想着像自己最喜欢的Gangster Roses一样做世界巡演,做一支伟大的乐队。但渐渐地,大家都散了。鼓手为了生计出国打工,合作最久的吉他手也全力去追求事业。只剩下他一个人背着那些梦。
在给韩寒的APP[一个]写的文章里,安来宁写道:“那些梦你不能再轻易提起,也不能忘记。”过了把理想放在嘴边的年纪,他开始习惯用行动说话。
▲安来宁与乐队在2016年上海夏至音乐日演出现场
—— Q&A ——
▌《北大荒》里说,“我们都是懦弱贪婪的豺狼”,你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写这首歌是刚毕业的时候。那时候梦想是迷茫的,生活是潦倒的,爱情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你会发现人最大的两个弱点,一个就是贪婪,一个就是懦弱,任何一个失败都是由这两点最终导致的。当时我和我的吉他手两个人在一家东北小饭馆里头互诉苦衷,每个人喝了一斤白酒。他在会计师事务所干到第二年了,工资已经7000多了,我还在酒吧当歌手,也没有固定工作,一个月只有3000块钱。他问我,“我的工资已经是你的两倍了,你没有压力吗?”我装作没有压力的样子。但实际上非常有压力,尤其是当你赚钱比女朋友少的时候。我后来去事务所上班,有一些原因是赌气,觉得不行,我不能再这么穷了,我一定要有稳定的收入,赚钱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我的名字叫做安》里面有一句话,“愿你在城市里找到幸福”。如果有一个流浪歌手的灵魂,该怎么在城市里找到幸福?你觉得自己找到答案了吗?
其实我并没有大家想象得做得那么好。我前一段时间工作挺辛苦的,每天都会冒出来很多愁事。我们的人口红利结束了,4亿的50和60后退休了,他们支撑起的社会,现在2亿的80和90后在努力工作苦苦支撑,所以你没法避免这些。找到幸福只是我的一个美好愿望。就像海子那首诗,从明天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最后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别处寻找幸福了。我也不想给自己贴标签,很多事情去做就好了,你只有在实践中才能找到自己的方法。
▌当后来性格测试显示你非常适合从事咨询的时候,你会很吃惊吗?
确实挺吃惊的。要知道一开始我性格很直率,想法又多,天马行空的。从没想过自己会进四大。刚工作的时候,特别害怕自己有一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我讨厌的那种人,谨小慎微,对下属很严格。但是后来你发现有些时候没办法,当你要对客户负责,对一张五百万的报表负责任的时候,你没办法。你必须要管理好许多初入职场者的粗心和拖延症,用制度避免错误发生。
▌当你成为一个职业人之后,再和原来那些个性散漫的音乐人在一起,会不会反而不习惯?
会的。我在会计师事务所第二年,当时还在酒吧演出,我组织排练的时候,就会有人迟到,有人怎么样,我第一想法是,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后来我想想,哦,是我自己变了,他们没有变,我以前也是这样的。
▌在创作时,会不会考虑听众和市场的口味?
创作的时候我不会逼自己,在心里面立一个项,等有灵感的时候再去写。但是进入制作阶段的时候,它就成为一个产品了,你要把它推出去,肯定要考虑听众是怎么想的。需要来来回回地试,制作人和我自己都会有各种想法。至于在写歌的时候是否要考虑听众,这个问题我以前想过,但这样就太难做了,你怎么知道大家想听什么?你只能虚构出一种“大家”,或者,只给自己写歌。
▌你有一天会成为职业歌手吗?
John Denver在写出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这首歌之前,28岁还是一个建筑专业的人,所以我并不排除这一点。但我可能更希望成为一个专业歌手,而不是职业歌手。这样做的好处是更加自由,而不用依靠唱歌生活。
▌在你20岁的时候,是怎样想象30岁的?现在你又如何想象未来的十年?
20岁的时候我很穷也很无所畏惧,喝北大荒到半斤朝上,就能看见挂在天上的故乡、理想和姑娘。我以为30岁一定是苦尽甘来的五粮液。如今我的收入已经是20岁的十倍,却发现30岁的酒是种没法说的味道。再不能喝醉,因为明天来临,要保持清醒全力以赴。现在我不去憧憬40岁的酒了,我想不再发行新歌,不再在职场拼命,我想40岁把乐队解散,在胡同口支张桌子跟乐队每人一瓶6块钱的加饭酒对饮。那时候大概能够嬉皮笑脸面对那些遗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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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 唐骋华
文字/ 卢隽婷
编辑/ 乔如月
视觉/ 徐铭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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