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第一章 忆逝者牵出伤心事 追情人踏入三角局(2)

第一章
忆逝者牵出伤心事追情人踏入三角局
2
董无别在庄晓梦眼里是个必然的偶然,她清醒地迷惘着,抓住突然失去江骥骅的离岸索不肯放手。见董无别又好气又好笑,有时便亲昵地称他“董无赖”。以庄晓梦如今的年纪、阅历,只要她愿意,几个月便把董无别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他从小酷爱美术,但家里偏让他学医,从湖北军医大学毕业后,在呼吸内科工作了三年,由于性格古怪不合群,他没得到任何晋升机会。只有在每年解放军文化艺术节上能露一手,画作获奖,人却从不登台领奖。父母都说他这样的性格若在“地方”工作,一定吃不饱饭的,他也不理会这些。后来,他患上一种古怪的神经官能症,不画画便会失眠,食欲减退,因每天画画时间越来越长而影响工作,最终被迫转业。但他除了画画什么都不愿做,不画画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父母只好妥协,让他去中学当美术老师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当教授的呢?”庄晓梦躺在罗汉床上,边给董无别做模特边问。她现在已经习惯给他做模特了,柔软无骨的肉体与棱角分明的红木相得益彰,她接纳自己的疯狂是出于对艺术的敬畏,而一想到有天衰老如枯木时,可以取出这些写真来回忆,她甚至后悔没有早些留下它们。
“我的初恋对象是一个女学生,那时她还没成年。”董无别镇定自若地挥笔作画,讲起往事像讲别人的故事。“她像你一样给我当模特,不同的是她躺在学校教室的课桌上。所以我被校方开除了。但是那幅画我寄到法国参加一个比赛,获了金奖,被邀请去法国进修,那两年我拿的都是全额奖学金,哈哈,牛逼的人自有牛逼的道理。回国以后很多高校请我任教,我当然要选择这人间天堂了此一生。”
“你的模特很多吗?”庄晓梦平静地穿衣,系好扣子,问一个几乎有了答案的问题。她平生阅人无数,第一次遇见董无别这种偏执狂。几个月来他已画了三幅写真给她,不得不说给她带来震撼。庄晓梦承认董无别是个天才,将她的特征甚至内涵体现得淋漓尽致,并且抓住了灵魂。三次写真,董无别只作画,没碰庄晓梦一根头发丝。当她经历过两次的紧张、疑惑之后,已明白董无别的偏执来源于什么。
“只有两个。另一个是我的初恋,从那以后,我的前世结束了;你们俩的共性是美得不可方物,都有纯洁到极致的性感。”
什么?这句话江骥骅也讲过,这无形中在庄晓梦心上又投下一记烙印,使她更牢固地向董无别粘贴过去。她不想去问她与初恋少女的个性分别是什么,但陡然明白,董无别不会与自己产生肉体关系。他只在创作过程中达成与交合等效的圆满——因为他自初恋后便丧失性能力,因此他称自己的前世结束了。
三幅写真作品,一幅挂在庄晓梦的床头,一幅给董无别收藏,还有一幅背影征得庄晓梦同意后在“无别画室”做教学模版。
月亮对此事不置可否,或者由于一个美术生的理解,或者由于她心里已打好小算盘,比如背着庄晓梦给卓清远发了微信。
“老九哥”,她这样称呼卓清远。
“你该出场了。我妈最近着魔啦,被一个长得像江骥骅的老伯骗得神魂颠倒。那个人简直是‘怼神’降世,怼天怼地,见谁怼谁。除了画画我服,其余都不太正常。难道你不着急吗?速来拯救我,速来抢回我妈!!!”后面的三个惊叹号外加一个表情包,让卓清远哭笑不得。
之所以没有紧追晓梦母女南下,一是卓清远有未尽的责任。庄晓梦死了心逃走,他不能。东北这边集团一大摊子事务都在他肩上替她扛到底;二是他笃定庄晓梦与自己都别无选择,后半生将相互纠缠到底的。因而他未现出半点紧张的样子,甚至在送别晓梦母女的时候,自信满满地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现在月亮给卓清远以危急的信号,他便不敢怠慢,回了“收到”二字,即刻奔赴杭州。
庄晓梦正在桂花树下给董无别当模特,穿了件鹅黄色的蚕丝汉服。学习古琴课半年有余,今天在“闲云小筑”办一场雅集,向古琴老师汇报成果。秋阳经枝叶过滤后的光斑在她身上跃动,董无别将这光影捕捉住,刻画得极为细微生动,引来包括古琴老师在内的几位朋友啧啧称赞。
一曲终了,突然从人群外围响起一个人的热烈掌声,抢在所有鼓掌之前,并且喝彩道:“好一曲《阳关三叠》!”庄晓梦一愣,循声望见卓清远手捧一束鲜花站在不远处,缓缓向她走过来。庄晓梦起身立定,待他走近,脸上是一种复杂的神色。
“生日快乐!”卓清远说着,将鲜花递到庄晓梦面前,她便接过去。未及开口,又见卓清远变魔术似的从袖口向外抽出东西来,须臾便将一条爱马仕丝巾披在庄晓梦肩上,使她脸庞润泽甚至神圣起来。庄晓梦刚说声“谢谢”,卓清远已将她抱住,搂得不松不紧,但足以传递这一年来的思念,庄晓梦皮肤上真实的触感启动了记忆,顺势将双手紧扣住卓清远的后背。
“你哪来的?差不多就行了吧!”董无别的声音传来,提醒庄晓梦松开手。卓清远回头看一眼道:“您就是董老师吧!我是卓清远,庄晓梦的男朋友。谢谢您对晓梦的照顾。”这语气和头衔的震慑力很猛,居然令董无别停顿。卓清远不等众人反应,拉起庄晓梦的手向里面的卧室走去,丢下一句话给董无别:“我不打算走了,那首《阳关三叠》送给董老师吧!”
卧室的位置及路径都是月亮那小“间谍”给他的,甚至墙上挂了什么画他都知道,以至于一进屋便准确地将画摘下来,但他没像董无别那样撕碎了踩两脚,而是把画收进书柜里。庄晓梦终于知道如何开口,刚要说话,却不妨给卓清远的唇封住,进而将她的身体贴在墙上,只用气息将她从虚幻里牵引出来。她从未见过卓清远如此大胆的举动,一时竟呆住。她一直睁眼看着对方的眉和睫毛,感到这气息是带有磁力的,熟悉的亲切。她不认为这个吻是交流,或者单方面的倾诉,明明就是个宣告:你是我的。
卓清远的唇拉开5厘米的距离,上片一碰下片说:“你只是不甘心。还好我来了。乖。”说完,抚摸她的头顶,又在她额前轻吻一下。庄晓梦蓦地想起当年如父如兄的卓清远常让她感到踏实。但这父兄般的感情可以转换成爱情吗?如果她那么确定,当初就不必逃走了。
董无别不敲门就进来,看样子不打算放弃。“这院子我已经清场了,出去谈谈吧。”
“有这个必要吗?”卓清远笑问道,眼睛看着庄晓梦。庄晓梦不知怎样解围,低头看地面。董无别道:“呵呵,高中生玩的把戏都使得出来,鲜花和礼物,请问你多大了?晓梦,我可以等你选,并且不介意搬过来等。”
“你说什么?”庄晓梦毛孔炸开。“无赖!”她又叫他的诨名。
“听见吗?关系决定称呼。”董无别得意,胡子翘起来,显然比高中生更幼稚。
卓清远不答话,又微笑着变魔术:六张房产证,五张银行卡,股票账户,保险合约……统统搬到庄晓梦面前。“你可以不在乎这些,但我必须交给你保管。当然除了这些,我也交给你保管。”说完他转向董无别道:“高中生的把戏,常常是最认真的。请问大学教授,这院子的业主是谁?你有资格说‘搬’这个字吗?”
董无别的胡子立时凋萎下去,瞳孔突然深了一个度,立起眼怼道:“我还真说错了。你不是高中生,你是个地道的商人,浑身铜臭气。晓梦啊,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以为钱能买到一切吗?哈哈!我真是见识了!我们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我不屑于跟这种人讲话,在他跟前多留一分钟我都觉得臭气熏天。好,我给你时间考虑。但你最好想想我们共同的价值观,在神圣的艺术与生命的本真面前,金钱和物质根本不值一提!”
董无别忿然离去,庄晓梦又呆住了,卓清远只管抱住她,像从前一样温厚地,默默地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