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敏┃去 休 息 吧

今日朋友忽然问我他的名字是什么,我也恍怔住,七八年过去了,我凭着潜意识说出了亢树森三个字。并不是忘记了,而是七年时间我们都唤他亢爷爷,或有时亢字也省了,直呼爷爷。我说我忽然好想爷爷。爷爷,全名亢树森,西安理工大学外语系顶梁柱,陕西外语界的前辈,中国外语界的佼佼者,获中国翻译协会资深翻译家荣誉证书,享有国务院津贴。我本科时他带我们科技英语,研究生仍然是,遂我一直糊里糊涂地认为我的专业就是科技英语翻译。我工作后许多人困惑地问我理工大还有英语系?有,不光有英语系,还有像亢爷爷、我的导师李庆明李教授等这样一批外语界的大咖。爷爷带我们时已经七十多岁,跟我们一起爬七楼,吃食堂,憨厚可爱。他喜爱穿黑色的裤子、条纹短袖,然后把短袖塞进裤子里,矮矮胖胖的,是我心里圣诞老人的样子。我对他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听了一节我们的基础英语课,代课老师是一位年轻老师。课毕,他耿直真诚地说:“一节课就讲一个charming,这有什么好讲的,那就是beautiful的意思就完了么。”说罢,腼腆一笑,经典的眯眯眼弯成弧线。
他有资格评判任何一个英语老师。考研结束后的第一节课我在楼梯口碰到他,他说你考的很好你知道了吧,我说年前就能查成绩了。他说你怎么不去北京还来理工大?我说北京有什么好,理工大有爷爷呀。是玩笑话,也不是。他惯提一个黑色公文包,里面随时携带他的相册,相册里主要是他与不同国家的大腕们工作时的合照,还有他翻译过的出名的报刊著作。他喜欢“炫耀”,我们喜欢听他“炫耀”,不吝啬地给他欢呼赞叹。那个时候,他真的只是个渴望表扬的普通老头。我们的科技英语教材是爷爷自己编写的,印刷粗糙,可内容却是浓缩了爷爷大半生的心血。毕业后我千里迢迢地把它背回家,只因为上面写了“亢树森”三个字。爷爷上课一般都是现场发一张报纸,当堂翻译,他时时和蔼可亲,唯独这时严肃认真。我后来恍悟,这种气质为我的教育生涯做了多么宝贵的榜样!
朋友发来照片,模糊不清。触景生情,我突然十分想念他,于是想上网搜一张更清楚的,却意外得知他已于2017年去世!他已去世。彼时78岁。仙逝时仍在伏案工作。我最敬重的老师已离尘而去,带着他腼腆的笑容、弯弯的眯眯眼、手背上清晰可见的老年斑,还有他一生的勤恳与荣耀。而我毕业后竟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总以为他还是能爬七楼的健壮老头,总以为时日还多,来日方长。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我们总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来日方长。前些天读余秋雨写给她母亲的悼文,他说:“妈妈,我真舍不得把您送走,但是,更舍不得继续把您留在世间。昨天晚上,我又找出了您年轻时风姿绰约的照片。九十一年的艰难世间,越想越叫人心疼。那就到山里去休息吧,妈妈。”爷爷,这悼文我借花献佛地赠予你,愿你不要再那么敬业勤恳,去休息吧。
宗敏,吴起高级中学英语教师,好学英语,钟爱汉语,崇洋但不媚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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